瘟疫爆发后,大量流民堆聚在城门前,易执每日需在城门上轮值。
易执郑重了应承了他的请求,也算让他少些后顾之忧。
沈雁清拜别双亲,一跃上马,不禁又往敞开的府门望去,牵挂之人并未前来送行。
他抓紧缰绳默了几瞬,掩去眸中失落,夹紧马腹赶往出发地汇合。
因着城门堆满逃难的流民,此次一行人从城南启程,沈雁清到时队伍已将整装完毕,陆尘站在马旁,同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说着话。
待沈雁清看清这侍卫的模样,微微一怔。
陆尘将侍卫往身后护,拱手放低声音,“还望沈大人不要声张,王姑娘只是想尽一份力。”
沈雁清看向女扮男装的王铃枝,沉吟道:“王姑娘乃侠女风范,倘若入仕定是为民请命的清官。我若拘泥于她是女子便要告发,岂不是我眼光狭隘了?”
王铃枝闻言暂且抛下心中芥蒂,落落大方走进朝阳中说:“多谢沈大人体谅。”
沈雁清颔首,“如此,我们便启程罢。”
重任在身,由不得耽搁,一行人皆不承轩,快马加鞭一日即可抵达疫地。
朝霞金灿灿地洒满大地,沈雁清身为掌事官员,腰佩雁翎剑,头戴黑翅帽,身着绛红色官袍满面冷凝立于队前。
一声令下,马蹄声踩破清晨的宁静,蹄下扬起的尘土漫天。
我欲乘风长空去,直踏山河千万里。
啪嗒——
纪榛睁眼看着银炭窜起的转瞬即逝的火苗,听见脚步声,猝地闭上眼。
“公子,沈大人已经离府了。”
听得来的是端了洗漱用物的吉安,纪榛才慢腾腾地从榻上坐起来。沈雁清离府的动静不小,整个沈府都为其送行,唯独身为沈雁清妻子的他躲在厢房内闭目假寐。
他不在乎旁的人会怎样看待他的行为,亦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可等沈府彻底安静下来,他的胸腔里似也有什么东西空掉了。
情之一字,不由本心。
吉安看出纪榛的低落,绞尽脑汁安慰道:“公子嗜睡,起不来也是常有的事,反正沈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他不在府里,公子还落得些松快呢。”
纪榛勉力笑笑,赞同道:“你说得对,我也不乐意见他。”
“公子,不如想想这些时日我们做些什么好吗?”吉安搬了个小马扎坐下来,“在院里烤红薯怎么样,还是去踏青?我听闻湖心亭旁的花快要开了,公子想去看看吗?”
纪榛知道对方是想逗他高兴,暂且压下低潮的情绪,附和着,“我还想去紫云楼吃酱板鸭。”
吉安口水直流三千尺,“好久不去紫云楼了,公子,明日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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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以北一百里,近疫地锦州,随处可见逃难的灾民。
沈雁清等人方出现就有激愤的百姓往他们身上丢小石子,嘴里骂骂咧咧。
“草菅人命的狗官,没一个好东西。”
沈雁清挡去一颗砸向他脑袋的石子,侍卫要上前抓拿行凶的灾民,他沉声道:“不必理会。”
随着越近疫地,眼前所见也越发触目惊心。
路边有尸首,三岁孩童匍在死去的母亲身上嚎啕大哭,老者呆滞地靠着树干苟延残息
沈雁清一抬手,下马将孩童交给侍卫,嘱咐道:“将之送到附近的驿站安顿。”
陆尘痛惜道:“这里离京都不过百里,当地官员治理竟如此的不上心,倘若早些上报,何至于哀鸿遍野?”
沈雁清巡视一周,扬声说:“加快进程,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抵达锦州。”
一行人接着赶路,进入锦州时,正见衙差用火把点燃堆积在路边的七八具尸首,火势顿时将裹尸的白布引燃,空气里尽是尘嚣。
随行的太医道:“各位将白巾扎紧,莫要吸入尘气。”
沈雁清一双清冷的黑眸露在外,打量着哀嚎声遍地的街道。不远处有一老妇与衙差起了争执,“我孙女只是咳嗽,大老爷行行好,不要抓她”
衙差拿着棒棍,凶神恶煞,“起开!”
竟是要拿长棍棒打行动不便的老妇。
王铃枝恨道:“岂有此理!”
话音未落,只见沈雁清拍马越过人群,一把抽出腰间锋利的雁翎剑,银刃在日光下发出冷萃的光芒,手起刀落,用刀背劈向持棍击人的衙差。
衙差痛叫一声摔倒在地。
沈雁清清丽绝尘的面容满是肃杀之气,他掌握利剑,剑头指地,取下腰间令牌,在一众灰霭目光中掷地有声道:“吾乃沈雁清,受陛下之命接管锦州疫地。从即刻起,凡有知情不报者、滥用权势者、欺压百姓者,格杀勿论。”
最后四字有震耳欲聋之响。
被刀背劈砍的衙差屁滚尿流跪地叩首,“钦差大人饶命,钦差大人饶命”
陆尘骑马上前,低声,“沈大人,瞧这情形,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事不宜迟,我们到驿站商量对策。”
沈雁清冷瞥一眼衙差,重重颔首,在老妇的答谢声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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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方才听见了吗?”吉安替纪榛斟茶,“他们说城门的流民又在闹事了。”
纪榛坐在雅房内,推门往城外高山看。山雾缭绕里,青葱横贯了一整条山脉。
距沈雁清离京已有九日,今日沈府又收到沈雁清的家书,沈母唤他去看了。信中报了平安,其余的倒没有多说。
人祸尚可压制,天灾难以阻挡,瘟疫来势汹汹,至今未研制出治疫的方子,感染疫病离世的百姓越来越多,民怨如山。许多流民盘旋在京都城外,三殿下身为势头最甚的储君人选,责无旁贷,奉命严守城门,安抚民心,目前还未出差错。
可一日不研制出方子,这场浩大的病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迈过去。
纪榛消息闭塞,听闻瘟疫已经蔓延到北方,连宁州也已经有病症沈雁清离去前曾告诉他兄长已近宁州,纪榛只愿兄长安然无恙。
桌上的美食动得极少,纪榛收回目光,道:“回府吧。”
吉安抓了把瓜子塞进衣格里,与纪榛出门时又见到不远处的护卫,不满道:“这些跟屁虫甩都甩不掉。”
沈雁清人离京了,派来跟随纪榛的人却仍寸步不离。
街头到处可以听见议论瘟疫的声音,百姓门前都燃着艾草,浑浊的空气令人难忍。
纪榛被呛得咳嗽几声,坐进车厢内才觉好受。
回府途中竟遇到有人在打架,旁观的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马车被迫停了下来。纪榛好事地探出脑袋去瞧,方掀开车帘,忽有一个巴掌大裹好的布帛丢了进来。
他吓了一跳,吉安惊道:“什么东西?”
车夫听见声音,问:“少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纪榛捡起布帛,大声回:“无事,我同随从在打闹。”
他再往车帘外看去,街上人来人往,分不清是谁所掷。纪榛拿着有些份量的布帛,怀揣着好奇和忐忑打开来瞧,一块通体晶莹的紫玉映入眼底——宫墙之内,是他亲手将这块紫玉别在了李暮洄的腰上。
纪榛本能地想把东西丢出去,可再一摸,紫玉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他顿感不妙,抽出来,却并未立刻打开。
吉安认出紫玉,诶了声,“这不是公子你的玉佩吗?”
纪榛惴惴地捏着纸条,他不知纸条里写了什么,可一瞬间就回忆那日刑场血淋淋的画面,胃里又一阵翻腾,脸也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