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里只收音了陈飘飘的呼吸声,一、二、三、四、五。
“好,可以。”
陶浸右手指尖轻拍一下左手掌根,眼神朝向另一边:“杨益来了。”
杨益是男主的名字,刚进人艺的年轻话剧演员,基本功很扎实,天赋和悟性都很高,是被业内前辈推荐过来的。
他穿着白色t恤和简单的排练裤,自己拿了一瓶矿泉水备在一旁,先确认定点,再上台,肢体里处处是舞蹈附中毕业的形体功底。他先利落地微微欠身,说:“吴老师,我开始了。”
然后便自舞台的侧面走过来:“每个人都要在爱里学会说谎,有的谎言在开始,有的谎言在结尾。爱错人时,听她的谎言,爱对人时,听自己的谎言。”
“因为世界上,没有爱对人这回事。”
陈飘飘瞬间明白为什么他会是男主角,声台形表,样样拔尖。
声音像自带扩音器,嘹亮宽厚而具有十足的穿透力,震得空气微微发麻。
以前她们演短剧,都知道会后期配音。片场很吵,轰隆隆的机器轨道,道具组的张罗,演员调度的对讲,有时还有围观的路人在那里指指点点,根本不具备同期收音的条件,再则,那时她的台词水平也让剧组没考虑过后期通配。
因此,演戏时,哪怕她把词囫囵吞过去,导演都说ok,过。
后来演网络长剧,她的台词还可以,蛮希望用原声,但资方挺搞笑,说要请xx角色的配音,她的声音很吉利,能爆剧。
所以迄今为止,陈飘飘没有一部原声剧。
上周吴老师就直接地指出,她台词力量不足,咬字有一点南方口音,断句和轻重没有质感。
她当时不明白,断句怎么还有质感呢?听了几个视频,慢慢摸索发现台词和写作差不多,要有长短句点的搭配,松紧和节奏的把握就叫做质感。
杨益的台词,字正腔圆,质感很好。
陈飘飘顿了一下,没接住戏。
在片场,她嘴瓢了,嘻嘻哈哈地就过去,还能剪进花絮里当宣传,有时ng次数多了,还能剪鬼畜。但剧场不一样。
或许因为实在太安静,底下的人都用工匠的眼神看着他们,她生出了羞耻心。
出道几年,陈飘飘才后知后觉地对表演生出了羞耻心和敬畏心。
她低头再一次看剧本,佯装掩饰,余光里陶浸抱着双臂,认真地注视着她。
“不好意思,再来一次吧?”陈飘飘平缓呼吸,放下剧本,对杨益说。
“好,没问题。”
杨益青春洋溢地退回去,站得直直的,看向陶浸和吴老师的方向,陶浸点点头,杨益轻提一口气,再次上前,讲完台词,含情脉脉地望着陈飘飘。
“或许,我们根本不必爱对人,爱情的对象,应该是清晨醒来的一双眼睛,和夜晚沉醉后,一个灯红酒绿的吻。”
陈飘飘风情万种地上前,微微偏头,天真又迷离地看进杨益的眼里。
然后他们需要接吻。表演接吻。
杨益上前,伸手松松圈住她,陈飘飘用眼神当钩子,摇曳的肢体中,轻轻抿了一下嘴。
侧脸,剧本提示灯光转暗。
闭眼,剧本提示音乐减弱。
杨益的耳朵红了,他强作镇定地地凑过去,行动之前,用气声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台下的同事笑起来,吴老师也笑:“杨益啊你干嘛呢?”
俩人分开,杨益挠头:“我小声说的,也能听到啊?”
“肢体,”吴老师皱眉,“你肢体一下子就怂了你知道吗?”
杨益捂住脸,痛苦地搓了搓。
“你干嘛呢,矫情什么,”arick开玩笑,“人女孩儿都大大方方的。”
杨益脖子通红,深吸一口气:“再来。”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杨益对陈飘飘鞠躬,没敢看她。
“没事。”陈飘飘笑了,片场有时会遇到亲密戏害羞的对手,她还好,脸上清风拂月。
不得不说,刚才声台形表吊打自己的对手露了怯,她没有那么挫败了,自己的表演经验终于有点帮助,也有自己的专业赛道。
第二次相拥,杨益靠过来,在陈飘飘的颈边落下阴影。
他有些僵硬,忍着不自在的心跳将脸停在陈飘飘的下巴处,保持几厘米的距离,一个不太熟练的借位。
陈飘飘娴熟地转头,配合他将借位的部分转入观众的视觉盲区。
吴老师轻轻“啧”一声。
动作结束,俩人站成一排,杨益咬着上嘴唇说:“嘶……不,不太好。”
他出戏了,完全不在人物里。
陈飘飘瞥他一眼,脸红得跟火龙果似的,突然想起外婆说,以后不要找芒果脸的男的拍戏,现在找了个火龙果,也不知道她满不满意。
没忍住,低头望着木地板,抿嘴笑了。
吸吸鼻子,她将笑意咽回去,低低咳嗽一声。
台下吴老师狠抓两把头髮,琢磨了一下俩人的形体,想要开口指点。
忽然听见一旁靠着桌边的陶浸,望着剧本轻声说:“太硬了。”
“不好看,删了吧。”
拇指按下圆珠笔的笔帽,笔尖弹出来,她在剧本上画了个圈。
画完,习惯性地在空白处打个点。
吴老师抱着手肘思考,arick拿起旁边的剧本翻,陈飘飘看着陶浸低头眉眼温温的样子,心里“咯噔咯噔”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