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飘飘的胸口被杵了三两下,闷闷的。
“可能吧。”她笑笑说。
“怎么谈的?怎么分的?”
“上学的时候谈的,她大我两届,大四她去江城发展,我在安大念书,受不了异地,分手了。”
陈飘飘说得尽量清淡,是对自己颇为熟练的说辞。
人生总是这样,不知道哪个选择就成了戳破气球的那根针,十八岁的陈飘飘,为陶浸的话剧得奖高兴极了,没有谁能猜到后续。那次的大学生话剧展,陶浸崭露头角,评审团里有业内知名团队成员,非常赏识她,双方加了微信,时不时分享新剧信息交流心得。
陶浸大四实习,这个令许多人羡慕的团队递来了橄榄枝。
唯一令她犹豫的,是base江城。
不,如果没有陈飘飘,她不会犹豫。所有戏剧人都知道,江城的文艺产业是国内1,无论是话剧还是音乐剧,许多享誉国内外的团队都选择在江城首演。
陈飘飘怎么会不知道,陶浸想去。
小时候爸妈问她,愿意跟着爸爸还是妈妈,其实他们都不想要她。
陶浸问她,想让自己留在北城,还是去江城,其实她想去江城。
陈飘飘那时故作轻松地说:“江城机会挺好的。”
陶浸问:“那我们呢?”
陈飘飘笑她:“异地这么常见,而且就两年,怎么,你坚持不了啊?等你发展好了,我再过去,刚刚好。”
享福。
陈飘飘从小就会装。
她说:“我想跟着外婆。”没说:“你们别不要我。”
她说:“你去江城吧。”没说:“可不可以留下来。”
真的有人相信十九岁的陈飘飘对远在天边的感情那么自信吗?
真的有人相信小时候的陈飘飘不想要爸爸妈妈吗?
陈飘飘眨眨眼,淡淡一笑。
庄何那边没有动静,半分钟后,传来转椅的“咯吱”声:“所以,谁提的分手?”
“我。”陈飘飘说。
“就因为异地?”
“嗯。”
庄何笑了:“我不信。”
“不过,不涉及工作的事,你可以不对我说实话。”
她抬头,把醒了挺长时间的酒喝完。
墨镇在江城旁边,江南烟雨造就的水乡古镇,青砖灰瓦,绿油油的水上荡着乌篷船,整个镇栖息在水墨画里。原本是个安静的地方,后来被文旅资本入驻开发,凭借独树一帜的人文景观和地理优势,成为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
前些年,由圈里颇具名望的戏剧人牵头,在墨镇创办戏剧节,如今已经七八个年头了,规模不小,如火如荼。
陈飘飘没有来过,因为这里人挤人。以前还是学生时来江城找陶浸,说想趁周末去墨镇逛逛,搜了下攻略,被摩肩接踵的状况吓死。
当年没有成行,如今却在此处重逢。
不得不说,命运有时很幽默。
命运也爱给人上课,譬如说陈飘飘已经知道,有钱人眼里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她不用穿过景区乌泱乌泱的人群,从机场直接坐商务车到戏剧节工作人员专用入口,再摇着乌篷船往西楼去。
“西楼”是戏剧人对戏剧节区域的统称,不对外开放。
因此墨镇对于光鲜亮丽的陈飘飘来说,是清净的,悠远的,带着晃晃荡荡的水声的。
木板一磕,陈飘飘被助理牵着从船上下来。大大的墨镜下是白皙尖巧的脸,单侧鱼骨辫,不规则的素色布料连衣裙,也是单肩的,鱼骨辫正好垂在光裸的肩头,像设计感十足的肩带。她穿了双小靴子,笔直修长的腿竖在里面,如同在发光。
她穿得不张扬,却不失文艺质感,与水墨艺术浑然一体,是为了今天可能拍花絮做的妆造。
李喻家里有点事,要过两天才来,公司换了个小助理带她。
刚毕业,普通t恤和牛仔裤,背着双肩包,乐呵呵的,爱叫她“飘姐”。
“飘姐,”还没被经历规训到学会闭嘴的小孩儿挺兴奋,又不敢兴奋,扶着双肩包暗暗打量,“孙导团队发了地图,从这进去,左边是舞台区,右边有几个连着的民宿,中间穿过花坛是食堂,哦,会议室和排练室什么的在食堂左边,挨着舞台区。你要再看一眼地图不?”
文艺圈的人不爱形式主义,崇尚自由,喜欢散着,因此没安排人接待,哪怕大佬来了,都是腿儿着逛进去。
小助理说得凌乱,然而陈飘飘很好说话,认真地听着,拿下墨镜看贴在墙上的剧照和海报。
一张张掠过去,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想来也不可能找到。
可陈飘飘的心咚咚咚地跳起来。
从左看到右,呼吸越来越快,她左手背在身后,捏着右边胳膊,仰头望着剧照轻踏两步,从右看到左,呼吸正常了。
然后对小助理温软一笑:“去会议室吧,她们应该在那里。”
和传言一样,陈飘飘对团队实在太好,如沐春风脾气温和,从不提折腾人的要求,只要有时间,倒水泡茶收拾行李都是她自己来。
上个月聚餐时,孙导和商务对视的那一眼,后来他们有解释,在提到製作人之后。他们说,陈飘飘的气质和製作人很像,只不过陈飘飘年纪要再小一点,可她们说话的方式,和笑起来的幅度,都有些类似。
这是分别后,陈飘飘第一次听到这么完整的关于陶浸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