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初没说话,搭在膝盖上的手撩了撩,看地上变幻的影子。
又听陈飘飘直着眼神,眯了眯,语气中有一些难以启齿:“我还发现,我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好。”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在发现自己弄伤了陶浸,陶浸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
心疼里,夹杂着隐约的一丝快感。
那个时候,是她对陶浸最有“拥有感”的一次。源于她对陶浸做过了没有人做过的事,而且陶浸只会允许她,只会包容她。
陶浸依偎着自己的时候,陈飘飘的心在打鼓。
自己在陶浸的深处留下了伤痕,只有她和陶浸,两个人知道。
哪怕这种心悸只有几秒,但陈飘飘发现了自己的阴暗面,这同样令她害怕。
她后怕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弄伤陶浸,来证明陶浸爱她。
陈飘飘难过了。
她眨眨眼,酒气竟然要钻到眼眶里。
北城是一个生活的上限和下限都很宽的城市,有看一眼都透不过气的鸽子笼,也有小区水域能行船的别墅区,有奢阔精致的新贵云境,也有低调内敛的老钱山庄,陶浸的家无论在哪个层面上,都是后者。
新发达的富商或者明星通常住在东边或者北边,远离喧嚣交通便捷,而陶浸家在西面。城市中轴线的山脚下,蓊蓊郁郁的树木中,沿着柏油路绕几个圈,通过几道大门,有白色调的别墅掩映在绿植里。
这个小区很老了,06年的,外墙的石材也有些泛黄,看起来没有新式别墅那样高端大气,进门的石砖还补了一块,但绿化率高户型通透,住着很舒服,房价也一直居高不下。
不过这个小区几乎没有在中介上挂出去过,因为一房难求。
稀缺的地理位置,非富即贵的邻居,圈层价值令许多有钱人挤破了头都想要一套这样的“老房子”。
“吃饭了浸浸。”
做工时间比陶浸年纪还大的阿姨摆好碗筷,招呼陶浸吃饭。
她向来是不喊陶浸的父母的,因为他们不常在家吃,陶浸的爸爸也不喜欢家里突然出声音。
他如果要回家吃,司机会告诉阿姨大概几点到家,几点开饭,那么她照时间准备好就行。
陶浸从楼上下来,洗手吃饭。
陶爸爸回完手写消息,也放下手机入座。
阿姨给各自盛完汤,陶妈妈姗姗来迟,一面坐下一面说:“浸浸,我那个翻译搞不明白了,你回学校有空帮我看看。”
“好。”
陶浸的妈妈是江城人,说话带点南方口音,婉转动听。抿了两口汤又说:“我想,要不要在家里装个电梯?”
“我最近老是腿疼,不高兴爬楼了。”
陶浸爸爸给她夹一筷子菜:“吃饭。”
“哦好的呀,吃完再讲了。”陶妈妈专心用餐。
呼吸可闻地把饭吃完,阿姨洗碗,陶浸也去帮了一下,然后请她帮忙把事先多做的那几个菜打包。
擦着手出来,坐沙发上跟妈妈聊了会儿,司机来了,陶浸披上外套挎上包,拎着打包盒回学校。
“注意安全,”陶浸爸爸在沙发上抬起头来,喊司机一声,“小杨。”
“哎,知道。”小杨点头。
陶浸爸爸放心地转回头看手机,拧着眉头拿得远远的。
妈妈送到门口,给她理理衣服,小声问:“你那个小屋子,还租着吧?”
“租着。”陶浸轻轻说。
“不要跟你爸爸讲,小杨叔叔问你你也不要讲,你爸爸要是晓得了,又要不高兴,讲你浪费。”妈妈给她摘衣服上的细毛。
“知道了。”陶浸笑笑,抱了抱她。
车门关上,缓缓驶出。穿过层层迭迭的树影,回到车水马龙的忙碌中,陶浸望着窗外的人间风景,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
后视镜里是时不时瞄她一眼的司机小杨,陶浸装作没发现,低头打开手机,看跟陈飘飘的消息。
小狐狸安静了几天,安静得她不适应。
想找她说话,又担心如果对着手机笑,小杨会觉得异常。
再忍一忍。
陶浸面无表情地退出去,打开朋友圈看,飞快滑过一遍,还是忍不住,点开群聊,看有没有陈飘飘的消息。
没有,她都没有在群里冒泡。
陶浸伸出食指,拨弄手机的棱角,像在拨弄陈飘飘软绵绵的狐狸耳朵。
在快到学校的转角处停下,陶浸说:“小杨叔叔,就到这里吧。”
她不想开进学校,小杨知道她的习惯,靠边停,等她下车,背着休闲的挎包,拎着四个盒饭,跟司机告别后,独自往校园走。
小杨等完红灯,刚好陶浸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他发动车子掉头。
两分钟后,陶浸拎着盒饭出校门,朝相反方向去。
这次的步子轻快很多,上台阶时甚至不经意地跳了一小下,她掏出手机,想给陈飘飘打个电话,正好经过之前跟陈飘飘吃烤鸭的餐厅,她在橱窗里看了看自己的身影,笑了,手机放回兜里。
上楼的电梯很慢,陶浸抬头抿着唇看数字。
很幸运,没有一个人上下电梯,应该会是愉快的相见。
按下指纹锁,开门,明晃晃的阳光先倾斜在眼前,她本能地转头看沙发,陈飘飘梳着丸子头,穿着睡裙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见她稍微一愣,眯着狐狸眼就笑了,低头穿鞋:“还挺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