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虽小,但是村里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家户户几口人姓甚名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大部分同出一族,视邻如亲。
顾绰此话一出,村民们不约而同捏紧了农具,其中一个指着顾绰道:
“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打出去!”
顾绰面不改色,心想果然是一群粗人,没有礼数没有王法:
“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读书人,就算见到县令大人都不用跪拜!且不说无故打人是犯法的,而且你们谁敢动我,不怕被说闲话吗?”
村民们互相看了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
“你是什么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什么县令,你跪不跪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字都不认识,谁管你是不是读书人?”
有人高声道:“再说你跑来我们村子,硬把人家夫郎从家里拉走就是合法的?”
顾绰哑口无言。
他这次偷偷来村子里硬要把顾笙拉走,本来就不是占理的事,若是被人知道铁定要被说闲话的,可是他又放不下晏方承诺给他的那三十两银子。
他本来打算带着钱媒婆把晏辞那毛头小子吓唬一顿,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还联合这群村人来对付他?
这还是传说的那个懦弱无知的晏大少爷吗?
不过,这不是顾绰最愤怒的地方。
他自从考中秀才以后,镇上谁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谁惹他都得考虑清楚后果。
当年他凭借这秀才的身份才娶到镇上有名的美人,虽然只生了一个哥儿。
但这哥儿被他娘教的很好,也因此他才能和镇上的首富晏家攀上关系。
然而此时他竟然被这群村人围在村口,而这群村人竟然丝毫不怕他!
顾绰心里有点不安,面上却故作冷静,指着下面的人:
“我跟你们这群人说不到一起去,快点给我让开!”
村民一听这话急了,全部聚在他的马前,就是不让。
有几个已经举起了农具。
顾绰气的直吹胡子,指着他们,用他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威胁道:
“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就让你们——”
“身败名裂”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一个鸡蛋就飞了过来,直接糊了他一脸。
顾绰震惊地看着衣服上流下的蛋液,竟然有人朝他丢鸡蛋?!
他一直维持的最后一点点风度荡然无存,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
“你们这群粗人,想干什么!”
“这腌货硬拆散人家小两口不说吗,还看不起咱们!既然打不了,大家就一起上把他撵出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进咱们村!”
不知谁第一个带头,最前面的几个村民一拥而上。
顾绰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吓得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就想跑。
然而这时,一直在车里听着外面情况的钱媒婆突然从车里钻出来,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昂首挺胸,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我看你们谁敢动?“
她目光毫不畏惧地扫过人群:
“以后你们家儿子女儿的亲事,不想有人说媒了是不是?!”
这个时代,媒婆的地位不能说高,但也绝对不低。
毕竟家家户户未成亲的孩子未来的亲事都要指望媒婆的一张嘴,所以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惹媒婆。
村民们面面相觑,果然安静了,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钱媒婆和顾绰同时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这群野蛮的村民还是对他们有忌讳的。
顾绰赶紧又爬上车,用蔑视的目光扫了下面的人一眼,正准备冷嘲热讽一番后离开。
忽然人群中一个妇人高声道:
“就是她!”
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站在人群后方的妇人,指着钱媒婆愤怒道:
“前些日子就是这贼婆子把我家十六岁哥儿,介绍给镇上一个五十多岁瘸腿的老光棍!”
“还说什么为了我家哥儿好,谁不知道那老光棍品性差,在镇上找不到老婆夫郎,就打我家哥儿的主意!”
她高声道:“怎么着,咱们村里的,就比他们镇上的低一等吗?!”
村民们顿时愤怒地一起举起农具,高声道:
“把这两个腌货一起打出去!”
顾绰和钱媒婆一见这仗势,哪还敢再叫嚣,跳下车就跑。
村民一拥而上,一阵鸡飞狗跳后。
顾绰灰头土脸地躲着拍在他脸上的扫帚,絮絮叨叨不停骂道:
“一群田舍郎,没有素质,没有教养,粗鄙不堪”
钱媒婆早没了之前在晏辞面前的趾高气扬,头发散乱,颜色鲜艳的衣服上还被刚才那妇人蹬了个脚印:
“哎呀,别拉我,干什么呀!我自己会走”
那边晏辞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这边的闹剧。
他一只手支在腿上托着下巴,一只手轻轻扣着膝,惬意非常,哪有刚才半分委屈的模样。
他看着他那位岳丈翻来覆去只有几句话,觉得好玩,自言自语道:
“秀才遇到兵啊”
本来正坐在地上乐呵呵地看热闹,忽然面前多出来几道人影,把他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晏辞一脸懵地抬头。
看见几个中年大汉围在他面前,像一堵墙,面色沉重地低头看着他。
其中一个指着他说:“这娃子怎么办?”
另外一个琢磨了一番道:“不能把他自己放这儿,万一又寻短见咋办。”
有人一指树上的绳子,提议道:“先把他捆起来,别一会儿又干什么傻事!”
晏辞看着他们的表情不像说笑,似乎准备来真的,终于后知后觉地慌了:
“我不寻短见,你们不用捆我”
几个大汉看了看他,满脸写着不信。
觉得他为情所困,刚才还用那么坚定的语气说要去挂脖子,好不容易救下来再寻死咋整?那不白救了?
晏辞看着几人逼近,直接跳起来抬腿准备跑,结果被人拽着后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抓了回来。
他惊恐道:
“不是大哥你别动手啊!”
“我真的不寻短见”
“不用捆这么紧!!!”
然而没人理他,等到把他双手捆的严严实实的,才放心地追着已经远去的村民离开。
晏辞无语地坐在地上,看着身前一团粽子。
他无奈地吐了一口气,眼见那边村民们追着顾绰和钱媒婆跑远了,而马车还留在原地。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子无力地从马车上跌落下来,重重摔到地上。
晏辞心里咯噔一下。
他“蹭”从地上跳了起来,朝那道影子冲过去。
顾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顾不得疼痛,勉强用最后的力气支撑住身体,跪在地上。
双眼无神,原本清澈的眸子宛如一片死水。
上车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晏辞站在树下,原本清隽的面容惨白一片,散着头发,手里还拿着一根三指粗的绳子。
那一刻,他想起了娘亲去世前的样子。
顾笙浑身的血液都凉了,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也不能使他的身子暖和半分。
他不敢想象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他根本无法想象夫君没有呼吸的样子,那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