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下回,就这一顿。”
温宁安向来和气,偶尔遇到难缠顾客,也不急赤白脸,所以乍然听到她严肃淡漠的声音,郭主管有讶异。如此不留余地的、高高在上的回拒,还以为哪家大小姐来的。
转念一想,不就是个做戏剧演员梦的高中学历收银员么,有什么稀奇。
他道:“嗐,宁安,不会真以为我让你买单吧?逗你玩的。”
“郭主管,这顿就是该我付钱。”
郭主管看她那副倔强的架势,“你这性格,到底是小姑娘”
一餐饭吃得不温不火,温宁安大多时间沉默,郭主管问一句,她答一句。渐渐地,对面男人也觉无趣。
法餐吃出了麦当劳的效率,温宁安不带停歇地吃掉最后一道甜品,熔岩巧克力蛋糕。
郭主管一包火,心里骂她不懂人情世故,“宁安,不乐意和我吃饭啊?”
温宁安摇头否认,“不是,我太饿了。”
郭主管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方盒,是最新款苹果手机,“小年轻都爱追最新款,这是生日礼物,你收下。”
“我不能收。”
郭主管直接将盒子推到她面前,温宁安有些烦,放下甜品勺,给他推回去。
郭主管直接按住她的手,“听我的,收下,就当这个月的额外绩效。”
温宁安立刻把手抽回去,幅度大,肘部打翻香槟杯,液体洇湿连衣裙下摆。
服务员欲上前帮忙,温宁安抢先一步立起,“抱歉,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餐厅洗手间也是同风格的典雅装修,自来水温度适宜,温宁安涂洗手液,反复冲洗。
-
“昭序,你在看什么?”
loise角落临窗那桌,秦昭序陪友人吃饭。友人姓周,是他大学同学,从北城来明市出差。
友人顺他目光望去,餐厅中央的桌子,小提琴手正演奏生日快乐歌。仔细一瞧,“哇,这两人年龄差有点大啊。”
秦昭序没接话。
温宁安一进入餐厅,秦昭序就注意到她。女孩脱下大衣,身段惹眼窈窕,像是一副约会打扮。
秦昭序每回见温宁安,哪怕情况狼狈,她的仪态始终保持端庄得体,教养规矩这些玩意儿,似乎刻在她的骨子里。
难得看她吃得如此狼吞虎咽,挺有趣。
两桌离得远,听不清在聊什么,直到看见温宁安故意用手肘打翻香槟杯,秦昭序忽然觉得,也不是很有趣。
“泽杭,抱歉,我有点事先离开。”
“哈?”周泽杭大惊,“在北城被我俩兄弟放鸽子,怎么到了明市还要被鸽。”
“下次再赔你一顿。”
-
温宁安擦干手,湿巾抹去口红,与镜中自己对视。糟糕的二十一岁,真想不顾一切离开。
但她需要超市的工作,毕竟一份高时薪兼职不好找。
洗手间与餐厅,相隔一条狭长廊道。
法式布光浪漫高级,打在两侧墙壁印象主义风格的铜框油画,搭配瓦楞石膏线和人字拼接地板,仿佛电影里好事发生的空镜铺垫。
可惜生活不是拍电影。
温宁安深呼吸,收拾好心情,一抬眸,蓦地顿住脚步。
两米外,身形峻拔的秦昭序立在等候区,一手勾外套,一手抄兜。
好巧,他在等谁?
哒,哒,秦昭序步伐沉稳从容,走到她面前,直勾勾地打量。
-“你也在这里吃饭?”
-“想离开吗?”
两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第7章 蝴蝶翻涌
温宁安回头看一眼,空无一人,然而依然不太确定,“是在问我吗?”
秦昭序莞尔,“温宁安,我在问你。”
温宁安仿佛被从天而降的生日礼物砸中,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第一反应是逃避。
“秦先生,我和同事约了吃饭,提前走不合适。”温宁安机械地蹦出说辞。
秦昭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点头表示理解,“是我唐突,抱歉。”披好外套,绕过温宁安,径直走向电梯厅。
不禁叫人怀疑,刚才的问询只是心血来潮。
温宁安脑袋空空,站在原地发愣。
服务生出门看到她,笑道:“女士,刚才有位先生给你们那桌买了单,需要开票和停车券吗?”
“有位先生?”
“是啊,他一下子付了两桌的费用呢。”
“女士?”见温宁安若有所思,服务生担心收了不该收的钱,略显犹豫地问,“对今天的用餐还满意吗?”
“嗯,满意。”
服务生松了口气,“满意就好,那位先生站一直站这里等你,他”左右望望,“咦,刚才还在,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
温宁安低头看服务生手中的黑色牛皮票据夹,信用卡账单签名处,“秦昭序”三个字和他本人一样,强势分明地吸引人注意。
手握紧拳头,指骨节泛白,仿佛在下某种决定,“应该下楼了,我去找他。”
语气舒缓自然。
服务生微妙地感知,眼前顾客心情忽然转好,兼带一点要做坏事的蠢蠢欲动,像极了他大学表妹逃课前的表情。
电梯厅前已经无人,温宁安疯狂按向下的电梯键,她祈祷秦昭序在楼下耽搁时间接个电话、抽支烟,或遇到熟人聊几句,那么她一定能追上,并告诉他——
叮,电梯门开。
温宁安一阵风似的闯入电梯。
求求你求求你,请务必下降再快些。
可天不遂人愿,电梯并非loise餐厅专属,还连接其他酒店和商业楼层,电梯门不断开合,人越来越多,温宁安退让到角落。
如果能追上秦昭序,就告诉他告诉他
到达一楼,人群鱼贯走出梯厢。
温宁安从开始的坚定变为犹疑,真的能追上吗?向前的脚步稍一停顿。
管他呢,试试看。
随即任性地跑出去。
大楼巨型旋转门,将室内室外分隔季节。楼里是春天,单穿薄绒连衣裙也不觉冷,楼外是真正的明市寒冬,冷峭寒风从领口直直灌入,温宁安恍然记起,外套还在餐厅。
门口长大衣的保安迎来送往,温宁安眼睛专注搜寻路虎车踪迹,没注意身边往来人员,她朝大楼外保安门闸跑去,没往外几步,就被一条手臂从正面拦腰搂住。
温宁安速度快,猛然遭截停没站稳,一个趔趄,又被那人双手轻巧地抱稳。
不用抬头,熟悉的气息足以她辨认身份。
秦昭序本想放开温宁安,可外头温度这样低,她只穿一件,未免胡闹。于是维持半拥抱的姿势,调转方向,把人放在挡风的墙壁后。
温宁安仰起脸,告诉他,“刚才回答不作数,我其实想离开,很想。”
老一辈看人,总爱讲相由心生。
温宁安才二十一岁,整个人有种尚未完全成熟的明艳,然而漂亮到锋利的五官,已经隐隐携带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秦昭序的角度望去,最能直接接触她气质中柔和的部分。是那种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不经风雨,被爱护珍视,以至于对世俗万物没有强烈渴求欲念的平淡天真。
他笑了笑,“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
“我”咳咳,温宁安才吐一个字,骤然被咽下的冷冽空气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