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之上,有天河水,倾淹人间,奔游东海。而百千年过,仙神也逝,一阙“共工触山”的风流成传,不绝于今。
有nv怀怜,扫花不周,不知世外的来去,唯闻尘嚣天上。纵想惊天动地,留名山海。
彼时一只蝶经飞云崖,怀怜折花为赠,邀其停留,原是百幻蝶,志中载其“生于海市,泊于孤岸,变化万端”1。
此怀怜眼前,蝴蝶作仙神之姿,长身,飘然玉簪花下,衣发凌风,结海盐晶se,不尽流晖,衬朱红之口,玲琅声动。
仙子手执露水花枝,容se哀矜,凝看目中,天上七月,人间霜雪,还能够赏南风花好,却花去又匆匆。她将折枝玉簪收入怀中,归去供瓶,询怀怜相求何事,闻怀怜所答,便蓍草卜筮,告诉她,尚凡心可炽,难为仙神。
怀怜不知,如何为凡心,她的凡心又是什么。于是,她向问众仙神,又借嫏嬛天书,解她心惑。有仙神笑她,思凡人间,却那里有太多的抛掷,不b这里无拘无束的光y。
问及nv夷2,nv夷抚过她的发,言她还有许多未尽的人事,若将往去,不可回还。
云天的楼阁上,怀怜常独坐彻夜,这里的月亮很近,近得仿佛能够触碰,任凭千万里的风,也吹不熄同样茕茕的灯火。原来洒脱,想来奔赴不假思索,却nv夷允她而去了,又迟疑在际,从前ai恨最多情,今以别离是否占得一帜。
她自人间而来,却隔世经年里,早已忘记来到这里的缘何,仍是扫花的人,流光便这样迢遥,纵不必想旧去的种种。时有不同的仙神过往,花下逢其光彩,如nv夷佚貌,其春花面、秋月颔,一点檀口眉目分瘦,所观山海,皆有灵天地,而发饰金珰,明珠相绮,衣绿缘红髾、着绿裥白裙,游曳当风,飞尘香动。
当中识得草木、结得芳菲,兼之司天,又得许多仙神为赠珍宝,凭谁而观,意觉动容。怀怜透彻,此平生之遇,尘世既去,过眼皆空,总成一梦3。
端绪至此,月已分明,云与长风涌过她身畔,月光也作洪流,穿过楼阁与灯火,脚下的来路已看不清,亦不知人间的月se。
怀怜扫过最后一场玉簪花落,千堆乱雪的花缱风绻地,奉送朱夏,渐七月流火。她自花下眠去,于梦中见人间的山水,b不周的还要多;人间的风雪,b不周的还要久。
……
雪消未久,已不见九冬之迹,晴烟春空,并杨柳袅风,芊芊铺影朱墙上。
此时g0ng苑里,草木山石之间,聚散人影,皆沉静不语。一位男子玉立于一株美人茶下,正对面前的仕nv作画。檀香木束腰透雕梅竹纹的画桌上铺了纸笔丹青,尺幅寸缣的双丝绢上绘了仕nv们低头扫花的姿态,两旁各摆了几盏白瓷研碟,洇染了颜se浓淡。
他长发垂身,不愁绿鬓,着玉se水香纹花罗直裰衬白纱衫,皆熏过彻夜的花露,尚未散去,隐约还带暖意。而有仙神之姿,窈停松风,今日有闲情,一番凝神静气,念在画中。
值早的仕nv扫花过g0ng苑,开春后,冬花落去了,正拾了花泥,道缃王忽至,便被留于此作画中人。应了殿前传闻,先皇后之子周抚敬ai寻仕nv作画,天下风流。
渐春yan抚顶,周抚敬才停了纸笔,静看画中片刻,并未命人将之收去便离开了,仕nv众声恭送后随之拥聚画前,各赏一方颜se。
太子听闻周抚敬画完画后独自出g0ng去了,马车还未行出g0ng门,他安设在g0ng外的耳目便收到了追迹缃王的消息。一行人潜藏暗处当中,所观此香车宝马,烟飞尘扬而过繁华长街,又白头辇夫一声长“吁”,白马急停在喧嚣市井前。周抚敬下了马车便淹入人cha0,伴辇夫一道长鞭彻响,马车掉头驾去。
春风上巳天,侍府公子售丹青于市,一片花天锦地。
而荣氏何许人也,先皇后之子,一介g0ng廷画师,天命之身、自得姿年,其手笔受诏令散见于g0ng中庆典吉礼,画功为四方称道,更有玉笛飞声、剑惊风雨之快意。且自在独身,倾城nv眷ai慕,传言他平常嗜画仕nv,想来意中人分明了某某……
周抚敬经过桥边柳下的说书肆前,只听一道惊堂木叩响、一众来客目瞪哑噤。不过隐了名姓,却彼此心照不宣当中“荣氏”说的是谁。不巧,今日他作了人物,又不巧,前不久太子迎娶一位民nv秦氏作东g0ng妃一事轰动江州,引天下nv子钦羡。近日出g0ng,坊间所议,无非某家公子小姐的墙头马上还是街邻起居杂芜之事,他ai听的江湖轶事已作罕闻。
不过,他此程为侍府公子侍遥的画作而来。虽一介民间画师,却淑誉江州四家之首,擅小景山水,犹遗音余韵貌,年少摹清波4之作而立就,其天资世人称颂。今日公子丹青,洛yan纸贵,千金难求。
冬末春初之际,侍府张了一则告示,道侍家二公子不日反俗,襟怀恻隐,遂上巳日于府外市售手书丹青济渡光天苦楚。
于是一朝哗然,为名为着者,各有争相,利来利往。
周抚敬行道迟迟,方至侍府外,当中蜂拥人cha0闻府上小厮声:“未时市售侍二公子和璧隋珠作《悬春焚花图》。”随话音落下,一声锣鼓喧响,那小厮便转身回了府内,留宾客纷纷扬扬,所观以为骋怀,不知吉光片羽,原来后头。
“侍二公子,还未妥当。”小厮传了话来,候在门外的手下卢行之又隔门吩咐了进去。
格子门上灯笼锦地的棂心筛下晴春的天光照影在地,侍遥跪坐拜垫上,微睁了双眼,朦胧罅隙中,香案上的三只清柏香将燃尽了,又闭了眼睛转念手中的紫檀数珠问:“剩下多少?”
“今日书画各十二幅,存书画一套,所得一千九百二十两。”
“皆言千金难求,不过挑了两幅设价高了一些倒无人问津了。”侍遥轻叹了一口气,却面se不改,仍旧气定神闲,“既如此,不必收回,总有赏识它们的人出现,若巳时以前,有人买了下来,《悬春焚花图》便归他了。”
“是,侍二公子。”卢行之面对紧闭的屋门行礼揖拜后离开了久立的檐下。
卢行之挟令来到侍府外,应是散去一片客,换了冷清,h花梨木四面平式的画桌上果真剩下一只香楠木画匣,两位着裳淡水红配玉簪绿一se的丫鬟静待在侧,以示丹青。他还未将侍二公子的话言与方才的小厮,当听闻前头一道公子声音响起——
“在下买下了。”周抚敬自袖中取出一只云水蓝锦帏放于画匣边。
门上的小厮笑迎而来,其后跟一名丫鬟,他将袋子里的银钱倒入丫鬟端来的六角云纹框紫檀文盘上,又蘸水墨记数入帐。另两位丫鬟一并未歇,一位启了画匣取出当中一卷立轴,一位拿起画桌上的竹制画叉,彼此共作予赏。
周抚敬观之,二se裱的画上,云天连坠摇船月,将惊醒千杯烈,山河卧作楼上阙,如书星河万古,而览其分野,惟一芥灯火孤舟,烟波水皱。
旁人借光,一瞥惊鸿。所言此情此境,星垂野阔,月涌江流5,非平常手笔,亦与今日所有不同,而价重连城,分文皆称算值得。
过了片晌,两位丫鬟将画卷收束起来,卢行之步下门阶,至周抚敬身前施了一礼开口道:“公子见微知着,不知公子称呼?此投缘之机,侍二公子不吝为赠《悬春焚花图》,往后一并送去公子府上。”
周抚敬听来,些许意外,却不问缘何,亦回避了身份,只回敬道:“此和璧隋珠之作,在下可否方今一观?”
卢行之颔首一笑:“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