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放弃做医生，我的理想也没有变。”顾寄欢的语气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说道，“敏敏，江环已经不是之前的江环了，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之前的江环医院是什么样子，顾寄欢最有发言权。

她在江环医院的家属院里长大，周围的邻居叔叔阿姨们都是江环医院的医生。

那个时候医生的收入并不高，也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医疗设备，几乎全部靠人工去克服一个个困难，哪怕是资深的教授前辈，也会兢兢业业对待每一个病例，去值每一个夜班。

但是现在顾寄欢隻觉得江环医院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浮躁的气息，为名为利，为了守住地位。

医生们有了更多的顾及，想要做一个纯粹的医生变得越来越不可能。

蒋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是离开了江环，就会有更好的环境吗？”

“黎匠教授去了庆南医院。”顾寄欢浅声道。

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咣当一声，像是蒋敏把东西碰掉到了地上。

然后是蒋敏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黎教授？他不是不接受返聘吗？”

顾寄欢学医生涯有过许多老师，黎教授绝对是她最敬仰钦佩的老师。

在国内一贫如洗的情况下，黎教授坚守国内心外科前沿阵地，现在的心外科的大拿们几乎都是黎教授带出来的。而且黎教授此人并不重视名利，追求精神富裕，生活简朴。

若不是对庆南医院百分百满意，他是绝不肯将就回来的。

蒋敏现在也冷静下来了，沉思了片刻说道：“和刘志平那老混蛋比起来，肯定选黎教授啊，不用想的事情。”

刘志平无论是临床经验还是人品素质，都比黎教授远远差了好几个层次。

“只是……”蒋敏沉吟了一下，“我记得庆南背后是陆迪集团吧？陆家？”

“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相亲的。”顾寄欢皱了皱眉，“江环容不下我，自有容得下我的去处。我靠自己实力工作赚钱，怎么，他们陆家的钱我就赚不了？”

“听说薪水很高。”蒋敏跃跃欲试，“要不我也试试，他们要不要我，不想给老混蛋干活了。”

这件事几乎没有疑问，庆南要发展，现在就处于急缺人才的境地，蒋敏在江环麻醉科是独挑大梁的角色，庆南医院绝找不到比蒋敏更优秀的麻醉医生。

而且，除了想要追求心里的理想主义，不想屈就江环的医疗环境之外，顾寄欢还有别的私心。

她现在很缺钱，真的很缺钱，奶奶贷款那边还要分期付款，还欠着蒋敏的外债，那边还弄脏了别人的高定西服……顾寄欢现在急需要赚钱补齐这个漏洞，庆南医院的薪资她看着眼热，从来没有这么缺钱过……

顾寄欢穿着白大褂从病区穿过，转进最靠近里侧的病房里。

依旧是靠近窗子的病床上，燕燕一隻手玩着手机，另一隻手在用牙签插着切成了小块的苹果吃。

燕燕妈妈看着她，有些无奈：“方教授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少玩会儿手机。”

“我在看顾教授的新闻。”燕燕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就知道有反转，现在反转了吧……”

“顾教授……顾教授怎么来了？”见到顾寄欢，燕燕妈妈连忙站起身来，用手轻轻拍了拍燕燕。

“我来看看燕燕乖不乖。”顾寄欢也看到了燕燕手中的手机屏幕，“怎么不好好休息，看八卦新闻呢？”

“顾教授……”燕燕脸上微微一红，把手机倒扣下去，小声解释道，“你别听我妈的，她每天都让我从早睡到晚，我没怎么玩手机，就刚刚玩了一小会儿。”

末了，燕燕眼睛亮亮地看着顾寄欢道：“顾教授，网上现在都说你是个好医生，他们之前就是眼瞎。”

“我是不是好医生，不用别人来说。”顾寄欢被燕燕的单纯直率逗得忍不住微微一笑。

一缕棕色的发丝垂落在鬓边，那浓密的睫羽之下，笑起来的眸子像是幽潭的池水荡起来的涟漪。

燕燕忍不住有些微微愣住，甚至短暂时间忘记了呼吸，性格很好的顾医生，容貌也总是让人惊艳。

见燕燕好似有些在发呆，顾寄欢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我答应了你妈妈，出院之前来看你，现在我信守承诺了，你要答应我好好配合康復。”

“嗯嗯。”燕燕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寄欢止不住地点头，“顾医生，我以后肯定回来江城读书，我也会学医，做个心外科的医生，然后给别人治病。”

“心外科的医生很辛苦的，你可想好了？”顾寄欢忍不住调侃了她一句。

“我想好了。”燕燕点头道，“我们那里有很多小伙伴都有心臟病，我以后要回家乡，让大家都能看病。”

“嗯，我相信你。”顾寄欢的语气忍不住软了些，眸底也荡出层层温柔的涟漪。

燕燕来自外省山村，处在高海拔地区，高原地区的先心病发病率高于平原地区，再加之高原地区多数比较贫穷，很多孕妇甚至没有系统的产检，导致很多先心病患儿出生，有些甚至终身都不会确诊就死亡了。

燕燕就是如此，前面十九年从来没有进行过系统的体检，也不知道自己有心臟病。

顾寄欢看着燕燕忍不住微微笑了，医学的种子有时候就是这样扎根萌芽，缓缓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