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贺如今办公之地在礼部占了足足一大间屋子,屋中冬暖夏凉,还有一张小床供柳贺休息,便是柳贺要喝茶、写字,书吏们供给他的也是全衙门最好的。
待何洛文离开,顾
为在柳贺耳边轻声道:“老爷,右宗伯似是与维桢相处极佳。”
柳贺笑道:“他二人为同年,关系自然比常人更亲近些。”
柳贺以前也曾听说过何洛文的一些传闻,说他这人和不亲近的官员相处时显得过于端肃,可面对天子及上官时,何洛文也很会与他们打交道。
若何洛文当真如此端肃,他这官位也不会升得这般快。
嘉靖四十四年进士中,以何洛文、许国二人最为前途远大,相对来说,何洛文的晋升其实比许国更快,他为日讲官时的功劳是朝堂公认的,天子也十分欣赏于他。
和姚弘谟一样,何洛文也很擅长诗文。
见过了两位侍郎,柳贺又将日前礼部衙门诸事细细列出,一桩一桩去看,不管余有丁和何洛文办事如何,在许多事情上,柳贺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柳贺探查着部务,心中却忍不住去想,张居正究竟会如何处理这罪己诏的事。
陈矩那边又派人来给柳贺递了两回话,柳贺不如他耐心足,便老老实实告知陈矩,此事将由张居正处置,他若要问,就直接去问张居正。
陈矩当然不敢这般做,他敢私下联络张居正,便是刻意得罪冯保,冯保最为忌讳的就是内侍自他手中分权,否则张宏也不会被他一脚踢开。
相比朝中官员,来自太监的威胁显然更大些。
这罪己诏的事,虽宫中刻意瞒着,可听说过此事的朝臣已有数位,众人皆是按兵不动,只看张居正会如何应对。
此时的张四维府上。
其子张泰征和张四维提起此事:“我听说宫中大珰去请了柳丹徒,但天子的事,柳丹徒恐怕也摆不平。”
“这罪己诏一下,张太岳该如何面对天子?”张泰征道,“爹,这或许是你的机会,朝中官员对张太岳不满已久,太后只怕也并不如何满意,只是朝政要倚仗张太岳罢了。”
张四维摇了摇头:“我心中仍有犹疑,张江陵这罪己诏即便下了,要宫中将他冷落也要数年。”
张四维自然是想取张居正而代之的,他是太后的同乡,与武清伯李伟关系也不错,若他能登首辅之位,宫中太后必定会支持他。
但朝堂已被张居正经营了数年,纵然张四维想插手,他也唯恐落得和吕调阳一般的下场。
嘉靖以来,大明内阁便有次辅对付首辅的传统,如严嵩对夏言,徐阶对严嵩,高拱对李春芳,张居正对高拱……因而张居正要回乡守制时才如此敏锐,吕调阳恰好撞在了枪口上。
张四维一直有贼心,可惜没什么贼胆,他与万历都是如此,若非张居正去得早,这两人绝对不敢对张居正动手。
张泰征便劝张四维,要在张居正替天子下罪己诏这件事上活动一番,张居正越是被宫中厌弃,对张四维就越是有利。
但张四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张居正积威已久,张四维对他的畏惧几乎在骨子里,他稍有不慎,吕调阳当年之事就会重演。
吕调阳好歹也是内阁次辅,却在张居正威压之下退官返乡,张四维自认比吕调阳有本事,他却不愿直接面对张居正。
“柳泽远也摆不平此事?”张四维问。
张泰征点头道:“我听闻,柳丹徒被张相叫至府上,可之后并未传出此事交由柳丹徒处理。世人皆道柳丹徒有本事,但遇上冯保与张居正,他也没什么办法。”
张四维道:“柳泽远这个人,你不要小瞧了,满朝文武,谁能以而立之龄位列部堂?再过几年,柳泽远就能和我一道为阁臣了。”
“我疑心,此次陈矩之所以叫上柳泽远,是因冯保欠了他人情。”张四维道,“太监的人情不能欠,可能令太监欠人情的也是极少,何况是冯保这样的大太监。柳泽远
是京中为数不多能说动张江陵的官员,陈矩找上他也在情理之中。”
“爹未免太高估他柳丹徒了。”
张四维摇摇头:“我见过柳泽远办事,你未和他相处过,只以为柳泽远是靠讨好天子与张太岳方有如今。”
张四维见张泰征仍是不屑一顾,不由心道,他张家为山西大族,他如今是内阁次辅,舅舅王崇古也官至六部尚书,张泰征在这样的家族中长大,便少了几分小心谨慎,常常眼高于顶,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