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眼下虽未剥了都转运使的官位,可为官若为宰辅所不喜,这官注定也做不长。
毕竟并非人人都是柳贺,得罪了张相还能风生水起,旁人都以为他柳三元该卷起铺盖回老家了,谁知他竟就在这扬州府扎下根来!
柳贺原是南直隶人,张相竟就让他在原地任职了!
“这柳三元着实太年轻了,今年可有三十?”
“柳三元中状元时不过二十一岁,如今应当是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便权掌一府,我二十五岁仍在家中苦读,心忧着自己中不了举呢,这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柳贺二十一岁便连中三元,此事已经叫人羡慕嫉妒恨了,可自入翰林院以来,柳贺先轮值诰敕房,再任东宫日讲、天子日讲、会试同考,后虽因得罪张相被外放,却只用了一年便自五品同知升至四品知府,短短四年就达成了不少官员奋斗半生的目标。
……
两淮盐运督转运使王焕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柳贺入内后,就见一头发微白的官员笑着迎上来:“柳老弟,听说老弟你荣升知府一职,老哥心中十分欢喜,正要上门贺你呢。”
“盐司大人客气了。”
两人面上带笑,笑意却都未达眼底。
王焕心中看柳贺十分不爽。
若非因为柳贺,他不会平白挨一顿申斥,原本他还想着再都转运使的位置上升一升,再担一任巡抚,之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去户部任侍郎。
眼下申斥倒是小事,他担忧的是自己会给张相留下坏印象,之后再想升迁便难了。
因而柳贺来访,王焕并未与他多谈,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请柳贺与扬州府中的盐商们打好关系,王焕暗示柳贺,盐商们背后都有人,若柳贺对待盐商们如对待钱家一般,他这知府的位置绝对坐不安稳。
“谢王盐司提点。”柳贺微笑道,“不过本官并不畏惧,咱们为官一任,又如何能受商人掣肘?”
“柳府台年轻气盛,这般想倒也平常。”王焕道,“不过这扬州府的风可与京中不同,柳府台可要小心被这风吹闪了腰。”
柳贺叹息一声:“王盐司真知灼见,这扬州府中的风着实太烈了些,若非如此,谢知府也不至于回了老家,下官能至此官位,全要仰赖谢知府与王盐司的照顾。”
王焕轻一咬牙:“好说,好说。”
柳贺坐姿比方才随意了些:“王盐司,下官今日来此,实是还有一事要麻烦盐司。”
王焕心中知晓柳贺所来为何事。
扬州府素来富庶,但财税依然要仰仗盐税,且富的是盐商,知府衙门中可动用的银子十分有限,因而历任知府上任时,都要来拜访盐运司衙门,只为求收税安稳,也求与盐商们和睦共处,不给府衙添麻烦。
王焕心想,若是柳贺诚意恳求,他倒是可以放下成见,这般也能显出他的大度来。
“柳府台有事只管说,你我皆是朝廷官员,衙门虽分属地方与户部,但彼此间就该通力合作才是。”
“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就在柳贺说出请求前,王焕却忽然将他拦住:“柳府台,本官细想之下,若是事涉扬州府与盐运司衙门,只本官一人在此恐怕不够,须得将盐运司中大小官员都叫来,如此才能满足柳府台所请。”
柳贺眉头微微皱起,犹豫道:“王盐司,这般不合适吧?”
王焕正色道:“既是公事,又如何会不合适?”
见柳贺犹豫纠结,王焕心想,自己这个法子必然是对了。
众人皆知他因柳贺一事受申斥,可眼下柳贺却不得不相求于他,此事必须得叫盐运司衙门上下都知晓了,否则他在柳贺面前很难抬起头来。
柳贺一再推拒,王焕再三坚持。
此地毕竟是盐运司衙门,柳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依了王焕要求,让盐运司衙门的官员都一一入内拜见。
两淮盐运司衙门辖泰州、淮安、通州三司,还有督查各场仓的官员,尽管有几位副使此刻在淮泰通三司,但在扬州办公的官员们仍是乌压压站了一
片。
“柳府台新官初任,我等盐运司衙门官员当配合柳府台行事。”
王焕这般要求,堂下官员们自然无不应声。
尽管众官员都知晓王焕与柳贺间的龃龉,此刻却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无事发生。
“柳府台,你便当着众人面说一说,有何事要我盐运司衙门帮忙?”
王焕从容地喝了一杯清茶,他这几日心下烦躁,尽管茶叶是地方上进呈给天子的极品,他喝着却没什么滋味,此时见得柳贺为难,他只觉心中烦恼一扫而光。
即便柳贺升至一府正印官,还不是得来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