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第一个念头不是怕,而是惊诧:这破马张飞的鬼画符亏她俩还能认出来,她是贴着脸看了一会,又拿远了看了一会才瞧出来是甚么字。殊不知, 春巧两人刚学了字, 正是满篇鬼画符的时候,自是同类相亲, 认得纯属寻常。
秋云忧心忡忡, 她隐约有股不详的预感, 心道这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可又如迷雾一场, 抓不到半分苗头。春巧耐不住性子, 见姨娘沉默,急忙问她:“姨娘, 这信是给你的不, 还是咱们拾错了?”
绿莺望向秋云,秋云便沉着脸朝她摇头,道:“想必是怕吹走,上头还压着个石子, 应该不是无意间落下的。”
“能不能是哪个孩子顽皮,特意吓唬咱们的,毕竟那字倒不像是大人能写出的。”府里下人的关系盘根错节,绝大部分彼此间不是近亲就是远亲, 又与冯佟氏沆瀣一气,绿莺下意识如此想。
春巧一脸苦大仇深, 看看这个, 望望那个, 愁地抓耳挠腮,秋云姐姐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观姨娘呢,倒是轻轻松松的,跟不是自己的事儿似的,这是关乎人命啊,姨娘你能不能上点心!
可绿莺又有甚么办法呢,这事根本想不出头绪,那信没头没尾的,既没表明谁要害谁,也没说出来怎么害。关键是若不是有人戏耍吓唬,真的是好意来提醒她,绿莺也觉得纵使他想破脑子,在府里也找不出一个这么好心的人,她与谁也没太亲,跟谁走得也不近。
“若真有人想害我,左右逃不出太太罢了,她也不见得有胆子明着来,约么也就只能在膳食上下功夫了,最近防着点她就是了。”
关于谁送的信,其实绿莺隐约猜出来一个人,就是王姨娘。
虽说人心隔肚皮,但不经意的眼神中,这个人是善是恶,总会露出那么点端倪。王姨娘性子温和,与人为善,并不在她受宠时巴结逢迎,更未在她落难时落井下石,如此可见一斑。不过那字迹还真不像这么一个文秀女子能写出来的,但也没准是让心腹下人代写的,谁也说不准不是?
可再细细一琢磨,又觉不对,冯佟氏若想害人,王姨娘又能去哪里知晓呢?
不管如何,这封信背后之人怀的是好意还是恶意,是敌是友,都不能不防。三人商量一番,皆觉大厨房人多杂乱,绿莺的吃食便由秋云亲自去动手张罗。
春巧转转眼珠子,忽然想到一个人,气哼哼道:“奴婢看这信没准就是真的,我们姨娘多好的人呀,没架子,不多事,说不好就是哪个明是非的下人写来示警的呢。要说咱们玲珑院,个个忠心耿耿的,除了那个双荚,奴婢看太太肯定将她买通了,让她来害你,当初奴婢就觉得她来者不善。”
摇摇头,绿莺觉得双荚不大可能,那人看似是个有心机的,其实相处久了,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傻子罢了。可是万一她看走眼了呢,如今豆儿已然断奶,跟她吃着大厨房供过来的膳食,她哪还能去冒险。
想到这里,她朝春巧秋云正色道:“玲珑院的吃喝用度,全由你俩把着,千万别让她沾手,就是端个盘子也不行。”想了想,绿莺又补了一句:“不仅是她,别人也要防,只要是吃喝能进嘴的东西,你们一定不能离身,也不能离开眼前视线。”
春巧两人对视一眼,深吸口气,对于这个重于泰山的使命,深深点头。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们担心的并没有发生,玲珑院里外相安无事。那封压在三人心头的信,也仿佛成了昨日旧梦。
这日,清晨的雪积了半尺厚,一阵北风刮过,树梢被雪压弯了腰,跟个呼哧乱喘的老头子似的晃晃悠悠摇曳着。时辰尚早,正房里的一对鸳鸯还没醒,院子里冷寂一片,无人走动。忽然,一声极轻的吱嘎声后,一个十三四的小丫头从下人房里出来,快步往外头走去。
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确认只她一人后,她才穿过月亮门,凑到墙根处,那里已等了另一个年长丫鬟。
“青儿,你总算出来了,可冻死我了,今儿怎么这么晚,没被发现罢?”等了半晌的那个丫鬟边搓着冻僵的手,边呵着气问道。
不时往月亮门里瞅瞅,小丫头话语极快,笑得有些讨好:“放心罢,巧惠姐姐,刚才有人去如厕,我等她回来睡熟了后才敢出来的。”
两人头挨着头,鬼鬼祟祟地曲曲咕咕半晌。
半个时辰后,莘桂院东厢房。
“还是与往常一样,不曾吵嘴,老爷也没发过火。昨儿申时末用完了膳,老爷与那李氏吃了会儿提子,然后戌时就歇了。拢共闹了四气儿,也不叫水,一直折腾到三更才消停,那动静大的呦,恐怕都传到院外了。”巧惠暗暗打量面前之人脸色,见越来越不好,心内得意,说得愈加绘声绘色。
刘氏肚里生生堵着一团酸气,又嫉恨又眼红,那李氏是走了狗屎运了么,要是能换命,她是真想跟李氏换,只要能让她成为李氏那样的,她宁愿折寿十年。
那厢,巧惠继续说着:“青儿说老爷每天下值就回府,外头应该是没有相好,对李姨娘的宠爱也未见淡薄。对二姑娘更是疼爱有加,头几日老爷让人给打了头小木马,被她坐散了架子,当时就哭闹不休,竟非要往老爷脖子上爬,说要骑大马。”
说到这里,巧惠也不免瞪大了眼珠,新奇得不行,跟方才青儿的表情一模一样:“没想到老爷竟也甘愿,被二姑娘骑着脖子就在正房里绕上圈了,她不说停,他竟就一直走。除了挑嘴,老爷还对她板一板脸外,其余之事,皆是千依百顺。”
刘氏的脸色越发难看,恨不得当场就能长出一对九阴白骨爪来,挠死那对母女。这时,巧惠将手中药盒拖出示意给她,苦着脸一脸惋惜:“青儿把这还回来了,她不干。”
闻言,刘氏一急,腾地站起来,紧跟着问道:“你没跟她说么,这粉只需要她撒在李氏的面脂上就行,要不了命,不过是脸上长些不好的罢了,这样她都不答应?”
巧惠叹口气,无奈极了,她刚才也是好说歹说,可人人都想赚银子,那也得有命花啊,青儿又不傻。“奴婢怎么没说,可她死活不干,说帮着咱注意注意李姨娘的日常还行,但这害人的事儿可做不来,老爷将李姨娘当宝似的,她可不敢作死。”
这可如何是好,李氏年少,她可都快四十的人了,再不使把劲儿,可不就跟朵干花似的枯死在这深宅大院了。一泄力往椅背上一瘫,刘氏眉眼一松,脸上寡淡的肉皮也跟被打湿的纸一样,松松垮垮,此时一看,更是老了十岁。
她歪着脖子支肘杵着鬓角,无奈地闭上眼。见这人还立在跟前,不耐地挥挥手,打发道:“行了,我再想一想,你先出去罢。”
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巧惠一窒,恨恨地跺脚走了。连枝珠花都不赏,就是狗还能得根骨头呢,把她当甚么了。哼,她使劲儿踢了下门外的抱柱,不屑地撇撇嘴:“嘁,德行,我呸,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个儿,连李姨娘一个脚趾头都不如。”
进了十二月,日子已然到了最冷的时候,冯元毕竟有了年纪,哪还像当年的热血少年一样光着膀子就能杀敌,在雨雪中搭帐篷,冬日饮冰嚼雪。此时寒风一贴身,彻骨的冷就往骨头缝里钻。绿莺给他的鞋子底纳了七八层,鞋面用了两层鹿皮,里头又缝了一层绵羊皮,乳黄的羊毛暖和贴脚,保肾固元。
屋里的暖意拖沓了他当机立断的性格,直到能保证不会旷值的最后一刻才出门,临了还抱着豆儿香了香,在闺女一连串“爹爹抱爹爹好爹爹俊”的稚嫩糯乎声中毅然出了门。
不多时,王姨娘与刘氏竟携手来了。
明儿是腊八,二人是来送礼的,要说从豆儿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