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折射出绚丽的暖光,在客厅打下一片虹色光影。老式唱片机上黑胶唱片缓缓转动,流淌出忧伤的古典钢琴曲。
“叮。”
极其轻微的一声碰撞,是方糖掉进茶杯里。而后茶壶倾斜,泻出石榴红的热茶汤,紧接着是热牛奶……茶匙搅动,牛奶与红茶旋转着融合,形成一场小小的双色漩涡。
完成最后一步收尾,韩朔尝了一口。
——味道还是不对。
说不上高兴,也没多少失望。他摇了摇头,又开始重复之前的操作。糖分过高的饮品通常被禁止出现在韩家的餐桌上,所以他也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喝过一次。
当年的记忆早已模糊,只能靠最原始的手段摸索。
无法完全复原,也是理所当然。
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砸出清脆的回响,韩朔没有回头。直到反光的桌面倒映出人影,身后的人闷闷地唤了声,“哥。”
转身的瞬间,他被银色枪口晃了晃眼。
也许他们之间隔着一面无形的镜子,所以才能在彼此脸上找到本该属于自己的表情。举枪的那个脸上流露出不忍和慌乱;被枪口指向的那个则平静得不可思议。
韩朔叹了一声,语气里隐隐带着责备,“还真是沉不住气。”
枪管尽头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没有还手,没有反抗,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切。
也是,他这样聪明的人,当然猜得到弟弟的想法。
可为什么……明明猜到了这种局面,却依旧毫无防备地等在这里,引颈受戮?
韩望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强行压下的不安再度浮出水面。
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颤抖的枪管被韩朔握住拿稳,朝前方送了送。枪口再进一步,冷冰冰地抵住额头,韩朔嘴角上挑,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杀人之前,还需要祷告吗?”
……刚才那一秒的犹豫,他本可以夺枪反击的。
难不成韩朔真藏了什么底牌?
韩望吐出一口气,神色晦暗不明。
“送你上路,总要郑重些。”
“弄得到处都是血,待会儿不好收拾。”韩朔似乎没有感觉到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抛出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会吓到她。”
白衬衫、西装裤,衣袖挽到手肘。初步判断没有能藏枪的地方。迟疑片刻,韩望把注意力转移到餐桌上,握着枪的手却始终没松。
这套茶具他从没见过,也并不是韩朔的风格。
华丽到夸张的金漆在白釉上勾勒花纹,陶瓷藤蔓缠绕出花叶的形状,花瓣状的茶盏一朵朵待在小碟子里,如同少女心事般含苞待放,精致又漂亮。
“她送的礼物。”韩朔提前解答了他的疑惑,头也不抬。
说话间,他又泡好了一杯奶茶。热气腾腾的甜香、奶香和茶香混合在一起,组合成最廉价常见的奶茶香味,简直是对这壶名贵红茶的侮辱。按照经验推断,这杯奶茶会很甜,恐怕只有苏晚会……恐怕只有她会喜欢。
也许并不算是喜欢,只是跟风潮流。
学生时代路过苏晚的班级门口时,常常能看到她桌上摆着一杯奶茶。时兴的珍珠奶茶,吸管被少女咬得不成样子,冰块浮在表面,折射出透亮的光。
十六岁的苏晚时而皱着眉思索什么,时而在试卷上刷刷落笔。同样的校服白衬衫格子裙,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很乖。
也许是注意到窗外的视线,苏晚抬起头望了过来,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韩望才看清她的长相:皮肤很白,眉毛很细,向下弯的眼角钝而圆,看上去人畜无害。
说漂亮确实漂亮,只是在美女如云的帝国私立中学里,并不算格外出挑。
韩望听过很多有关苏晚的传闻八卦,也知道有许多男同学在追求她。他在心里暗暗对“校花”的头衔失望了一下,正打算走开,教室里的少女却突然对他挥了挥手,圆圆的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
苏晚的目光坦坦荡荡,韩望却颇有点偷看被发现的尴尬,最终落荒而逃。
回去后韩望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得搞明白她到底在笑什么,脑海中有关她的画面却挥之不去——其实她笑起来……挺好看的吧?
漫长的单相思,从此刻开始计数。
“在发呆?”韩朔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其中一杯茶被推向韩望的方向,“你要尝一下吗?热的会比较好喝。”
韩望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韩朔笑了一下,“是怕我在里面加东西吧?”
韩望不置可否。
“没错,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韩朔摊了摊手,语气轻松,“黑市有一种药,只需要很小的剂量就能引起急性心梗,症状和猝死没有任何……”
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没有任何区别。”韩朔双手举过头顶,挑衅似的笑眯眯把剩下的话说完,“来玩个游戏如何?我提问,你作答。如果你答对了,我就喝下它。如果你答错了……”
“我没有耐心陪你玩这种游戏。”韩望冷着脸,语速快得有点焦躁,“有遗言就说。”
韩朔叹了口气,语气莫名有些温柔,“就当这是我的遗愿,好吗?”
韩望不为所动,食指按住扳机慢慢往下压,“好的,我听见了。”
消音器作用下,枪响变得低沉怪异。
叮叮当当的碎裂声掉落一地,室内的灯光陡然一暗,细小晶莹的水晶碎片如瀑般坠落,幽幽反射着微光。从某个角度来看,像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水晶雨。
韩望的眉毛一下子拧了起来。
他脸色难看地把枪放下——灯光熄灭的下一秒,纵横交错的红外线在室内亮了起来。以窗口、二楼走廊、门缝为出发点,密密麻麻聚焦于韩望一人身上。
刚才打中吊灯的那一枪不过是个警告,毫无疑问,埋伏于暗处的狙击手可以轻易把他打成筛子。
韩朔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无奈而温和,像是看到了不懂事的孩子,“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其实问题很简单……你我相比,谁更爱她?”
“我。”韩望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答错了。”
“就是我。”韩望十分肯定,“这就是你的问题?省省吧,违心的话我说不出口。你口口声声的爱,除了占有欲和虚荣心还剩下什么?”
韩朔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换了你站在我的位置,不会做得更好。父亲去世后,多少分家亲戚想要从我们这里分一杯羹?没有我,你只能做个普通人……那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去站在她身边?”
韩望:“你在偷换概念。我说不过你,但也知道那是错的。事到如今还装什么深情,答案真的重要吗?不如到了地狱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
“我才是庄家。你输了,喝吧。”韩朔无意与他争辩,只是推了推那杯热腾腾的奶茶。
韩望没接。
下一刻,怪异而低沉的枪声再次响起,这次被击中的是韩望的右手。血在空气中迸裂飞溅,两枚弹壳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几乎在同一时间,韩望也开枪了。
仓促间来不及瞄准,只击中了胸口的位置。
韩朔捂住被击中的位置。破损的衬衫下露出点黑色的布料,一枚子弹被夹在他手指之间,脱手掉在地上,“你就这么想杀我,哪怕是同归于尽?”
他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