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律一早出了门,忙到黄昏的时候才离开郊区的厂房。他开车到了江临拍戏的影视基地附近,隔着宽阔的根本看不见人烟的大道遥望着远处半封闭式的基地。
橙红的夕阳铺满了他面前的路,抽烟耍闲的时候,他都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找个高点的地方,用望远镜试试能不能找找江临的位置。
他迫切想要见江临了,想看在众人眼中披满一身落日余晖的江临,和面对他时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可早上分开的时候,江临毫无留恋,甚至不准他找过来。
他静默着,蹲在路边像个无业游民,只是指骨皮肉绽开的地方滴答滴答往下流血,汇聚出一小滩来,惹得他皱着眉头,撕了块衣摆的料子胡乱扎了下。
皮开肉绽的地方被料子磨得刺疼,宋律眼都不眨。毕竟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是自己活该。现在他看得清楚了些,总觉得是自己把江临逼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那时候周沉刚死,他力排众议把人押在审讯室里,四方的空间,常年都有些寒凉,那天他掐着江临的后颈子把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压在桌面上。
说尽了恶毒的话。
蹲在路边等江临的时间过于漫长了,宋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缓慢下沉。他的呼吸吐纳沉得厉害,胸腔下压的时候肋骨将里头的脏器逼出钝痛感,他终于控制不住跪在了路边,埋着脑袋想那天江临是不是像他这时候一样。
或者更甚。
或许因为模样过于糟糕了,很快有异国的路人俯身问他是不是生病难受了,需不需要为他叫救护车。他摇头,索性盘腿在地上坐下了,掏出手机给江临打电话。
电话响了半分钟才被接起,他开门见山道:“你要出来跟我一起吃晚饭,还是让我去基地门口堵你。”
对面的人静默着,但宋律隐约听见有人在劝江临要冷静。他估摸着是江临冷脸冷得太明显了,助理或者经纪人站在旁边看得着急,怕被人拍了放到网上去做新闻,于是又很快补充,“我不进去,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在基地东面这个十字路口等你。”
电话被啪地撂了,但宋律还埋着脑袋笑。他知道江临没骂自己已经是实属不易,现在不出声直接挂电话,一定是要出来找他的意思。
于是又在路边坐了将近一小时,他终于看见漆黑的车停在自己面前。车门一拉开,穿着便装的青年一脚迈下来朝着他走来,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让情绪不太分明,但露出来的唇瓣抿得很紧,能够见得是不太高兴。
“我明明说过了让你……”
来的路上,江临的脾气就一点一点积攒着。他不喜欢宋律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出现,并不是因为怕被人拍到,而是单纯不想跟这个混蛋牵扯出什么恶心的像是真正的恋人一样的事情。
尤其宋律每次像是入侵物种一样势不可挡,无论是自作主张去装修他的房子,还是突然出国来找他,根本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和时间,让他只能被动的接受既定的一切。
江临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来的路上酝酿了一肚子的毒液打算冲着宋律喷。他心情不好,没有余裕能够装作一副能够接受宋律这样靠进的样子,只想着赶紧发泄自己的脾气。
可他刚开了个头,高大的男人突然一步朝他走过来,结实的臂膀牢牢将他锁在怀里,沉重的头颅搭在他肩头,粗黑的头发扎得他都觉得疼。
江临沉默,不知道宋律又是为什么犯病。他僵在原地,甚至忘了要将宋律推开,也看不见那双赤红的眼睛,直到热气蒸腾着血气侵入他的鼻腔,他终于拧眉将宋律推开,然后便看见了那只被草草包扎过的手。
“……你在国外也安分不下来?”江临唇角一掀,笑得很有些讥诮,“离开警队,你过得更舒坦了是吧?”
这话讽刺意味很明显,毕竟江临也知道宋律有多喜欢之前那份工作。他就是因为知道,才在那次事故之后坚持不松口,成功让宋律被赶了出来。
现在提起这话,江临其实没有当时那么畅快了。他只是忍耐着后退的冲动,又默默祈祷粘在自己身上的宋律用的男香能够赶紧散去。
心情愈发糟糕莫名,但让江临觉得怪异的,是他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宋律也只默不作声盯着他而已。他被那双沉黑的眸子盯得烦闷了,掉头往停在路边的宋律的车走过去,“不是要吃晚饭?”
宋律手上有伤,是揍人的时候碰到纽扣拉链之类的地方直接绷开的。江临对此一无所知,只单纯不愿意跟宋律去公共场所吃饭,于是两人回到了酒店里,叫了餐,又让适应生多余送了药箱过来。
江临不是那么体贴的人,自然不会做出帮宋律包扎那种事情。他坐在一旁享用餐前的茶点,余光瞟见宋律指节上皮肉绽开的地方,新鲜的粉嫩的肉含着一汪没能凝固的血,最终又因为破开的皮肉无法承载过多而顺着手指往下滴落。
他只看一眼,下一秒就转头干呕了一声。
完全生理性的冲动,江临是一点都忍耐不住。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难看,等到宋律惊醒了扑过来将他往怀里拉,他已经眼睛湿红面色苍白,收紧的五指在细长的颈子上留下指印,被硬掰开的时候手都有些抽搐。
“……江临?!”
宋律惊慌,难得的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江临,可偏偏江临一转眼,目光就又落在他那只手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人啪地将他的手打开,蹭得站起身来,眼神惊疑不定。
“别碰我!”
冲着宋律吼完了,江临也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过反常。他一手紧紧掐着自己的下颌,抗拒对宋律说出哪怕一个字。
脑子有些晕乎,但江临又清楚自己再留在客厅也只是暴露更多破绽而已。于是他踉跄着从宋律身前经过,想要去到卧室的卫生间里。
他长大了,现在要封闭无人的空间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江临走得急,明明几分钟前吃东西的时候还好好的,但现在步子都有些虚浮了。宋律看见了,没有放任江临一个人走,他稳稳坐在沙发上,一把擒住江临的腕子把人往怀里拽,“怎么回事?”
江临表情不好,但宋律才不管那么多。他硬将江临的手掰开了,下一秒,就听见痛苦挣扎的声音从咬紧的唇瓣间泄露出来,像是想要呕吐,但其间又掺杂着哭意,对上那双湿红的眼睛,宋律都有种干脆让江临躲起来的想法。
但他知道不能够,他甚至不给江临视线闪躲的机会,非得让江临看着自己的眼睛,“说清楚,怎么回事。”
“你要说不明白,就别出这个门了,我俩就耗在这儿,看看谁时间多。”
江临很尊重自己的工作,拍摄期间,他当然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大家的进度。他强行逼迫自己松开了齿列,免得真将下唇咬破了,到时候导演一定会觉得为难。
现在宋律明摆着是拿他的工作威胁他,他毫无办法,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瞬,眼睛一眨,就又想起那个含着血的伤口里暴露出来的嫩肉。
他又觉得难受了,酸气从胃袋往上涌,直到他对上宋律认真的眼神,这才好不容易压住,尽量用稳定的没有什么波动的声音解释。
“就是恶心……看着就觉得很恶心……”
“好。”宋律点头,更认真了,“那你上次看见,是什么时候。”
“……”
江临面色愈发难看,宋律差点就要冷笑,他掐着江临的下颌将人转向自己,逼迫,“说话,江临。”
“我这段时间太纵着你了,你是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