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有言：「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沈芷溪双手合十，向《教育哲学》课本上的画像致歉。抱歉了尼采老师，不是她不听劝，只是若不成为怪物，是战胜不了怪物的。

她呀，明知深渊险恶，也想狠狠地跳进深渊里。

大四开学，即为考研的最终战场。

考研就是一场万里长征，若选择推甄，从大三开始，就要找指导教授、写研究计画和二篇论文，不断投稿，再去拜托善良又伟大的教授贡献推荐信。这些都做好了之後，也不一定会心想事成。

各间研究所的报名时间和要求格式都不同，有的要装订，有的规定了审查页数，有些还要另外准备作品集……，沈芷溪光是记好交件时间，在影印店和邮局来回奔波，就让她心力交瘁。

她报名了五间学校，最渴望进的是北方语言大学的创作研究所。这间推甄只招五个名额，里面大多数的学生都是一边创作，再一边做研究的，很多文学奖得主，都出自这个研究所。

那是沈芷溪作梦都想去的地方。

不过，她反覆向自己强调：不准抱期望，一丝都不许有！

就连身边的朋友问她要考什麽学校，她都会在含糊说出答案後，再强调几遍：「不过，那间真的很难考，非常难，所以我只是考看看而已。完全不敢想会考过。」

帮自己，也是帮别人打预防针。

近期，沈芷溪对手摇饮料的成瘾程度更是到了一天三杯，简直就跟酗酒没有区别，只是没有醉。

因为她要保持清醒，和咖啡因做好朋友。不然如若可以，她也想学李白，藉着醉意去湖中捞月亮，想想都美好。

十月中旬，沈芷溪站在指导教授的研究室里，发愣。

这里的冷气还没换新，如喷s机般轰隆隆地运转，另一边的摆钟，也依着规律，不停荡出声响。照理说，他们如此轻声细语，这个空间应被叙述成安静，但沈芷溪却觉得相当吵闹。

她一时晕眩，就连听教授说话，都模模糊糊的听不清。

「芷溪，我觉得其实你可以有点自信。你的资料很不错，北语大应该是可以进面试的。」

沈芷溪的指导教授是个x格非常温柔的nv人，不过讲话却时常一针见血。当初沈芷溪会拜托她指导自己，就是因为她是出了名的客观。平时她是绝不说客套话的，但现在却这样说。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沈芷溪张着嘴，总算回神。「喔，谢谢老师，但我还不敢想那麽远。」她这才想起手边的礼物袋，递出，「还有这个，是谢谢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

感谢要在结果出来前，才不会显得人势利，这是她的做人法则。

「谢谢，太客气了。」教授没有往礼物袋里看，直接往桌上一放，就继续说：「但我是说真的，你可以期待一下。我们学校的话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看其他教授对你评价也都不错。再怎麽样，至少可以回来读书嘛。」

这是，在留她的意思吗？沈芷溪隐隐有些高兴，内心小小的放了场烟火。虽然小，但绚烂。

「谢谢老师。」沈芷溪露出乖巧的笑，这个笑容她特地对着镜子练习过。

这时有别的学生敲门，沈芷溪没再多说，退出实验室。阖上门後，她加快步伐，近乎是用跑的去到厕所门口。

「呼──」她摀着x口，长舒一口气。心脏如同误上了海盗船，根本平静不下来。

如果连老师都这麽说──

不不不，别想了。她甩甩头，期待总是最害人。

「没有期望才不会失望。」来，默念三次。

她哪有什麽可以高出预期的命啊？从小到大，哪次不是预料之中的成绩？有时甚至还会……低於预期。

沈芷溪不信自己可以创造奇蹟，但她信积y德。因此，这段时间，她回收瓶都洗得非常乾净；在路上看到垃圾也会顺手捡去丢；和阿苗她们聊天的时候，听到八卦也会格外注意，要守口德。

她不需要好运之神眷顾她，只要倒楣之神不要找上她就可以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催眠自己的，这使她得以守着小小的自尊心，活到现在。

失败才是常态，人们皆应知道。

然而，下周一的早晨，命运之神似乎弄错了什麽。

沈芷溪被吴月安的来电给吵了起来。当时的她还窝在被子里，眼都没睁开，沙哑地开口：「喂？」

她这天没排课，原本是打算睡到自然醒的。这个月，她每晚都失眠。

吴月安激动地喊：「沈芷溪！我在北语面试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

「北语……」沈芷溪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等到神经元终於奔到大脑，她顿时清醒，坐正，「不是明天才公布吗？」

「他们提早公布了！你快去看！」

沈芷溪挂断电话，刚要搜寻，就看见阿苗和邱子橙的贺喜留言，早已长长地浮在解锁画面上。

她强制压下鼓动的心。不，这种事，必须眼见为实。

她颤抖地点开搜寻纪录，进入北语大的网站。这个网站，她这礼拜进入了好几十次。吃饭刷新，上课刷新，下课也刷新……，只要想到了，就会进来看几眼，已熟悉无b。

沈芷溪倒ch0u一口气。是真的，她真的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奇蹟真的发生了。

她不信，又重新刷新了好几次，这才终於有了实感，向後倒回床上。她像被蜜糖包裹般陷进了床铺里。

此刻的她脸都没洗，黑眼圈深到遮瑕都盖不了，又顶着一头乱发，却觉得自己美丽无b。

她是指生命的美丽。

面试名额只取了十个人，最後会录取五个。那就她代表就有二分之一的机率会上榜……。好像……真的有可能会录取。

敢问文昌帝君，这份幸运，会扣她多少y德？是否足以延续到她录取那刻？

连绵的打字声，充斥着整个图书室。趴搭趴搭的，听久了会想像出一匹没什麽力气的老马，正虚弱的前行。在这个声音里，没有ai、恨这种浓厚的情感，唯有与毕业门槛拔河的疲倦。

沈芷溪正托腮观赏研究生b男写论文。b男的眼镜很厚重，头发也总是很油腻，一看就是接下了生命难以承受之重量。她已经在这看他写论文写三年了，不知道他今年究竟要毕业了没？

从前，沈芷溪都觉得他可怜，但她现在竟有些羡慕他。人总是这样，在一个坑里忙碌，要si要活，深挖到不能再挖时，就想再进另一个坑。

所以才说人都可悲。

「沈芷溪？」

「嗯？」她回过神来，对面的邱子橙脸se不大好看。

她连忙问：「对不起，你刚刚说什麽？」

看来只是正常放空。邱子橙松了一口气，再说一次：「我是问，柚大你会去报到吗？」

每间研究所的放榜时间各有不同。而就在昨天，柚大的研究生名单放榜了，沈芷溪和吴月安都有成功上榜。这间是吴月安的上就说，面试不需要带其他东西的啊！

而终於等到她面试时，她站在门外还恰好看到了，前一位同学做了投影片，正在拔随身碟……

难道，就只有她一个人是单纯的口试吗？

虽然後来，沈芷溪的面试也算顺利，教授们没有问什麽刁难人的问题，题目她也大致都有预测成功，但是离放榜时间越近，她就越不安。